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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痛殇一九九八

  • 河东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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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5/3/29 17:06:00
  • 来自: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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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我在事业上有了一定的基础和经验,干的正起劲,也就是我的人生黄金时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九七年的深秋刚过,有一次回家后母亲说,你父亲最近身体总觉不大合适,脸色蜡黄,浑身无力,饭食减少,在程委地段医院检查说可能是胆囊炎。我们一听很是替父亲担心,但父亲却对我们说没什么,也可能是肝炎所致。在那时,胆囊炎和肝炎均不算什么大病,如果及时治疗,不会有多大危险。我们一方面催促父亲但县里大医院进行检查,一方面回校后到各大药店转,买了许多好药让父亲吃;父亲自己也翻阅医学书籍、找一些有传统经验的老中医医治,买了很多黑色药丸(特难闻),想通过土法治疗自己的病,看着老父亲一把一把地吃着那又难看又难吃的中药,我们很难过,希望父亲的病会迅速好转,但我们想错了。
    经过大约半个月的治疗,父亲的病仍不见好转,我们很着急,想尽办法劝说父亲到县里来进行仪器检查,但他开始执意不肯。终于有一天,哥哥说父亲自己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来了(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和哥哥、嫂子、姐姐立刻到中医院,在我们的簇拥下,父亲被送进CT检验室。我们兄妹五人焦急地在中医院的CT室外面等候,心里坎坷不安,看着医生在屏幕前认真地查看和他那严肃的表情,我们悬着的心绷得更紧了,大约半小时以后,医生喊我们进去,我们赶紧上前,将父亲从那检测台上搀扶起来,父亲显得很轻松自然,他说只是检查出胆囊有些肿大,他还风趣地说,“我就是胆大”,我们都知道,胆量大与胆囊大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我们还是尽量没往坏处想。但我们从检查医生和嫂子的面部表情上,能隐隐感觉到有几份不安。我们将父亲领到门诊室,让父亲坐好,然后就不约而同地赶到CT室找那位医生打探父亲的病情,使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CT结果,父亲胸腔脾胆部位有模糊肿块,胆囊肿大的吓人,胆管堵塞导致胆汁不能顺利到达胃部帮助消化食物,致使身体胃部消化功能衰竭,胆汁被排挤到身体其他部位,以致使人的面部及周身皮肤蜡黄,眼睛中白眼球也呈现出黄色。身体还有黄色分泌物出现;他的胆囊远远超过正常人的尺寸,根据医学书籍上的描述,这样大的胆囊多是胰腺癌所致,据估计,他的病已是癌症晚期……。这是多么坏的消息呀!我们不敢对父亲直接叙述医生的估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老人进行安慰,只能瞒着他。我们通过翻阅医学书籍也得知,就目前我国及世界癌症病人的患者来讲,身患癌症,无疑是宣布了这个人的死亡。这对于一个不满七十的男人来讲,是多么大的打击呀!我们兄妹三人(弟弟当时不在场),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只能选择隐瞒父亲。同时我们也对父亲感到难过,他还没有享受过我们做儿女的关心和照顾,我们还没有尽到我们应有的孝道,父亲他老人家就……,真是让做儿女的痛心!
    那天回到家里,我们不敢告诉父亲实情,怕他伤心或灰心,只能用善意的谎言骗他。但我们心里明白,依照父亲的才智,迟早他会知道的。父亲依然坚持用他喜欢的传统方式去治疗他的疾病,我们暗自告诉母亲那位CT医生的估计(大概只能坚持四个月左右),母亲听到后表现得非常吃惊和痛苦,但她很顽强,同意我们的计划。
    在父亲生病的日子里,我们的工作不同程度的受到了一些影响,当时学校正在上微机设备,各年级组都配了电脑。为了提高教学质量,赶上教学时代潮流,学校在各年级组安装了一台486电脑和读卡机,也是让老师们及时处理学生的作业,及时的反馈掌握的知识信息。对于电脑,我们都很陌生,记得在做学生时有一次我们去冶金厂实习,老师领我们参观了最先进的设备——计算机。那是一种程序设计机,有三间房那么大,老师对这个设备大加称赞,说能顶替许多人工作。如今听说有计算机用,我们都对此非常好奇,总想自己亲自操纵一下儿。今天486电脑放在了年级组,要学会操纵机器,得下一番功夫搞通它,了解它。为了让老师们及时更快的掌握这门技术,学校组织了一个学习小组,由一位懂电脑的老师和我临时负责,当然,那位老教师是电教组的组长,由他讲课,我只是副组长,帮助他组织组织人员。我们一起挑选了七、八位老师,地点选在实验楼二楼,让老教师给大家讲课。老教师讲的非常通俗,当由于我心里有事,一天中又得备课、讲课、接送孩子、业余时间回家或去医院探望父亲,真是鞭长莫及。所以讲座下来没能听上几节课,根本没有入门,只是会基本操作而已,根本不知是在干什么,我心里起急。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一方面继续为父亲的病东奔西走,求医找药,另一方面带他到保定三院实施进一步的检查。
    保定三院是一家传染病医院(结核病医院),在那里,有一位我们老家的医生,我们称她“新姑”。她是我们本家的闺女在哪上班,大概有五十多岁,我们小时见过她。为了求医,母亲准备了许多鸡蛋。那天早晨很早的时间,我和生病的父亲一起去程委赶早班汽车。程委离我们村大概有两公里。没有方便的车。我和父亲只好步行。本来我有自行车,但又有许多鸡蛋没法带,只好用手拎着。父亲和我轮换拎着鸡蛋步行着往程委赶,生病的父亲显很吃力,但他非常坚强。走起路来比我不慢。尽管如此,我还是心理难受,知道是父亲拼命支撑着。
    到了保定,通过新姑的介绍,我们找到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经过仪器的进一步检查(X光透视,CT片对比),和那位老中医的诊断,父亲的病很厉害,但基本判断和博野中医院的判断一样。但我们怎能告诉父亲呢,只能告诉母亲。
    回到家里,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己多方求医。他打听到北京由一位老中医很出名,他用的是偏方。为了满足父亲的愿望,我们只好答应父亲的要求,同时也是抱有一丝希望,于是,由哥哥、姐姐和弟弟带着父亲去了北京。那明显是一次徒劳的旅行,好不容易找到那家门牌不大的地方,里外人很多,他们首先挂了号,等了许久才轮到他们。一位“老中医”给父亲看了看,凭了凭脉,吹嘘一番,然后在处方单上画了几个符号,让哥哥去交费取药。药单上没有人们常见的中药名称,只是几个字母。药房抓回的药也是早已打成包的,尽管不知是什么药,但特点是价格贵的出奇。从北京回来,哥哥他们每人大包小包的都拎着父亲和给自己吃的中药,光钱就花了一两千元。在那位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老中医”眼里,他们没有没病的。
    戊寅年正月初(1998年2月上旬),大概在初七八左右,看着父亲的病在一天天加重,他那痛苦的表情虽没有流露出来,但他吃饭时饭量少的可怜和难以下咽的表情是没法隐瞒的,他脸上、手上及眼睛呈现的黄色令人看着害怕,我们的心理非常难受,没法用语言来对他进行安慰。在我们一再的催促下,他下定了决心跟我们去北京大医院治疗。
    那天,我们在当家婶子的带领下,乘坐计委的的车子,由我和嫂子、婶子三人陪着父亲来到北京总参谋部武警医院(当时那里有堂妹夫妇在该院做医务工作)。我们很快被安置在参谋部医院里,按照那里医生的安排,第二天我们送父亲到北京301医院进行CT检查,得出的结论基本上和县里CT结论相同,由于人体胰腺都是微细的软部位,又是癌症晚期,几乎不能手术。检查完后,嫂子和凤典婶子回老家了,剩下我独自在病房里侍候父亲,是做手术还是不做,我们犯难了。那时,父亲除了身体表面出现黄色外,他每天进食很少,大便困难,四肢无力,每天只能吃些软食品,难以下咽,稍微吃多一点儿,就有腹涨胸闷的感觉,连正常的起立和坐下都显得很吃力。输液和导尿,但尿液仍很浑浊和茶黄,他的双腿已出现肿胀,小腹出现浮肿。为了缓解父亲的病症,医生每天用胎盘球蛋白打点滴,使他的尿液由深褐色变为浅黄色,父亲为此很高兴,但还是出现尿床现象。
    为了父亲和我每天的饭食,我只到医院食堂给父亲打饭,并买了一个小锅给他熬粥,买来挂面给他吃。临近正月十五前夕,我买来元宵,在医院烧水处,一位北京老太太教我熬元宵,她显得非常友好,使我感觉到北京人的善良。父亲爱吃豆腐脑,我想尽办法打来让他吃,但他吃多了反而撑涨的厉害,我还得给他揉肚子(由于胆管堵塞,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消化食物,食物在胃里残留,使人感觉胃里撑涨难熬极不舒适)。
    在医院的病床前,老父亲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该立子了”,我明白父亲的含义,但我只能苦笑一下点点头,无言以对。那年我四十二岁,已是不惑之年,我们非常爱我们的女儿,把它视为掌上明珠,但也何曾不想有个儿子啊。在农村,有儿子就显得风光无限,没儿子就会被人瞧不起,甚至被人欺负!被视为“绝户头”。我不会忘记和邻居发生冲突时,他们一家人骂我们“绝户”的情景,看到人家有儿子的家庭多么风光,大人孩子玩的多么开心,那么神气十足,但在那计划生育风浪的高压政策下,谁愿以身试法?有谁愿不要工作?我们得生存,得养家,得照顾老小。多一人多一负担,多一张嘴。“人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这一代人响应了党的号召,只能背负这“不孝”之名了。对不起,我的亲人,对不起,老父亲!对不起,我的列祖列宗!
    父亲又谈起他的童年,他的一生。我认真的听着他的对家的陈述,他那微弱的话语,字字句句在打动着我的心,我变成了一个热心的听众。
    医院一位老中医将我叫到办公室提醒我,父亲已是癌症晚期,不易手术治疗,如果不打算做手术,就赶紧回家;如果手术,赶紧准备钱,但手术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因为特征非常明显。
    我没有间断和家里的联系,我将医生的提醒及时打电话告诉了在博野等候的母亲和哥哥嫂子,母亲让我们做回家的准备。父亲也感觉到自己病的严重性,因为他连续发烧、不知不觉尿床,还出现大便板结,每次上厕所,我都得搀扶着他入厕,严重时用木棍往下拨,他身体虚弱的连站立起来都显得吃力。我想,人到此时,都会有“回家”的想法。当我把回家的打算讲给他时,他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哥哥打电话告诉我说,接父亲的车明天上午十点就会到,等着。
    第二天早晨,打完点滴并吃过早饭,我与医院财会室结清医疗费用,并和妹夫一起去市场给医生们买了一些小食品和两个大西瓜来酬谢医生和护士们的照顾。之后,我们坐在病房里,等候着家里来的车子,但就在这时,父亲提出要到白云观去买书,我只好满足父亲的这一愿望,双手搀扶着父亲,让他带了一个大号口罩,招呼了一辆出租车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家道观,从围墙外面,偶尔看到几个道士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我们站在道观门口外面,那里的门口有人把守,需要买票才能进入。父亲站在一家书亭旁,认真地翻阅着自己想买的书籍,营业员看着父亲的脸,吓得连忙后退躲在一旁,显得极度恐惧和不情愿,但又不敢言语。父亲选了三本“古书”后,我们就又打车回医院了,刚到医院还不到十分钟,弟弟和他们单位的车就赶到了,我们迅速上车,向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告别,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就这样,在经过一周的北京治疗,我们终于于下午三点回到了博野。在中医院门口,母亲、哥哥、嫂子、妻子等都等候在那里,我们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我县中医院。
    父亲的病是病症我们都清楚,我们目前的打算就是尽量延缓他的病情,让他多支撑些日子,做手术是移除肿瘤的有效办法之一,但说实在的,我们都不同意手术,要想做手术在北京早就做了,原因不是我们怕花钱,而是考虑到父亲的身体已经太虚弱,怕他支撑不住这么大的开胸手术,担心下不了手术台;其二是根据书籍记载,这种病没有成功的病例;再有手术部位是胰腺的胆汁导管,那是软部位,根本不适应手术,这也是我们迟迟没做手术的根本原因。听到我父在博野住院,家乡的许多乡亲们都来探望,还有一些父亲的朋友、工作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我和哥哥、嫂子等单位的人也来了,使原本不大的病房显得很“热闹”,父亲对客人带来的“浓烟”抢的直咳嗽,我们只好谢绝他们的好意,尽量让他们少抽烟,但他们的热情是不便阻止的。
    父亲的病在急剧发展,尿液变得更混更浓,一顿饭连一个鸡蛋大体积的食物也吃不进,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情况不妙,性情变得很烦躁和异常,他提出要到集市上买炒锅,等病好后学厨师做饭,这和他平时的观点差异很大,并对我们的隐瞒提出了怀疑,有一次他竟当着众人的面质问我,为什么瞒着他病情。看到父亲那焦急的样子和他那求生的欲望是那么强烈,我觉得已经不该瞒着父亲了;再说,父亲是个明白人,对这种疾病的严重性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我决定不再隐瞒,如实告诉了他,并把两个医院的诊断书让他过目。父亲看着这两份诊断书,表现的却很平静,他只是轻声的怪罪了我一声,说我不该瞒着他。我们知道,父亲此时心里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啊!这两份诊断书已无疑宣判了他的死亡。他相对无语,我们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父亲对自己的病显得不耐烦,连续三个多月的折磨使他的身体极度虚弱和疲惫,精神上也不如以前,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在了解到自己的病情后的第二天。他却提出手术治疗,非看看自己肚子里究竟是什么。我们只能违心的遵照父亲的愿望,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准备妥当,保定来的医生和麻醉师都到了,他们正在做准备工作,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手术了,就在这时,姐姐却突然提出不让做手术,这是我们都感到不妥,她哭哭啼啼的闹,主要是担心父亲撑不住这次手术。父亲很坚决,坚持自己的手术计划,并在病床上写了自己的遗嘱,交给了母亲。就这样,父亲被我们送进手术室,身体完全麻醉后,紧张的手术开始了。
    在门外,占满了关心父亲手术的亲友,我们悬着的心在怦怦地跳,生拍医生后突然跑出叫我们,害怕有什么不测发生。外科大夫走出,向我们描述他的发现,他说肿瘤很大,在胰腺上,不敢动。医生们通过研究,说只能将胆汁管和尿管用导管引出体外,以缓解身体其它部位的压力,这次手术就这样宣告结束。四个小时后,父亲被推出手术室,只见他面色蜡黄,还处在麻醉状态,半个小时后,他醒了,我们只是给他一点水喝,医生不让吃东西。
    手术后的两三天里,我们日夜轮番守候在病房里,让他静养。输液能供给他基本的身体消耗,但手术后他的身体更弱了。
    父亲的朋友们也在千方百计地为父亲奔波,他们请来法师为父亲作法求医治病,烧香祷告。我见到有一位年仅70的老者,眼睛微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最后点了一张画有图案的黄色纸符,高高举在空中,晃动了几下就顺手扔向空中,那燃烧的纸符飞向空中,我们的心也高高被悬起,不得落下,盼望着父亲早日康复,早一天摆脱病魔的折磨。但情况总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医生打开父亲的胸腔,伸手去探病,因为已经很大!不敢摘除魔癌。几个大夫商量了一下,只是接了个胆汁导……。
    手术后的第十天,也就是旧历1998年二月初十那天,我那天曾晚上陪了一晚上病床,让父亲喝了口水,打算回学校上课,父亲叫住我,让我给他刮了脸,然后拿出被子里的暖水袋对我说,暖水袋有些漏水,让我拿回去修修,我立刻答应,然后带着暖水袋回家了。不想这竟是我父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约在那天上午九点多钟,我正在上课,侄子跑到学校教学楼上找我,让我赶快去医院,一听这话,我就猜出有事。放下课本,向同学们打了声招呼就骑车跑到医院。在那里,父亲的病床前,已经站满了他的亲人,大家在急切的呼唤。但我的父亲似乎听不见我们急切的叫声,他已处于昏迷状态。医生们赶紧组织抢救,他的脚上和手臂上都打着点滴,却只见他慢慢地呼吸,不睁眼睛看我们,也不言语。医生们明显表示出无奈,母亲看到此情景,和我们商量了一下,就让我们做回家的准备。父亲是由于身体极度虚弱而昏迷的,他手术后一直靠输液支撑着,已不能进食。人是铁,饭是钢,近一个月的微量饮食谁受得了!
    医院派了一辆大救护车,让我们坐在车上陪着已昏迷不醒的父亲,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赶,弟弟闻讯后也曾开着三马迎接到了程委。
    到家后,我们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抬到东屋炕上,让他依靠着被子躺下,他的呼吸变得渐渐虚弱了,但他不知怎地却睁开了眼睛,似乎听得到我们的呼唤,只见他左右打量围在周围的我们,用手指指自己的脚和腿,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能开口讲话,我们赶紧对他说,“爹,我们回家了,这是咱们的家”,他好像会意了我的呼唤,慢慢地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儿四周,这种表情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好像听懂了我们的话,但他却慢慢闭上眼睛,渐渐停止了呼吸。我们兄妹四人立刻扑在父亲身旁,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陶嚎大哭起来,只哭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街坊邻居闻讯赶来,纷纷落泪。他们赶紧组织给父亲穿衣,嫂子赶紧用手术针给父亲缝合导尿管和导胆汁的开口。三声二踢脚爆响后,父亲的遗体被安放在外间屋的后堂。按照当地风俗,遗体头朝西停放在床上,身上穿寿衣,头上戴寿帽,足蹬寿靴,下面铺有麻布褥子,上面被一条深蓝色麻布覆盖。床头点上一盏长明灯,灯旁有一脸盆,供人们烧纸或纸钱。
    我和哥哥,身穿重孝,到几个长辈那里,请求他们为我们的父亲主持葬礼等大小事宜。第三天,当噼里啪啦的二挺脚炮骤然响起时,我们的哭声、人们的喊叫声、乐队的鼓声、聘请来吊丧的人哭灵声交织在一起,使人肝胆俱裂。主持人让我哥拿着招魂幡,由当院堂兄弟搀扶着,我也在两个同宗兄弟的搀扶下,随后在门口摔了瓦(那是一种旧葬礼风俗),弟弟等人随后,走一走停一停,依依不舍,我们将父亲送到我们村东北角本家墓地进行了安葬。
    第二天夜里,按照当地习俗,得由长子亲自在半夜去坟地将那招魂幡扳倒,以便在第三天上午再去圆坟(给新坟上土,堆成圆锥形)。按理应长兄去,但兄长有顾虑,我就毫不含糊地说,我陪哥哥去。农历的二月十一深夜,虽有夜光。但还是冷风凄凄,寒气逼人。我和哥哥身穿重孝,拿着铁锨,来到了离家有一公里的父亲。哥哥在离坟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等候,我拿着铁锨,快步来到坟前,心里没感觉到什么,举起铁锨,一下儿将招魂幡打断,然后头也不回的回来了。我想我们对父亲的爱是真挚的,没有半点私心,没什么可怕的。
    第三天,我们全家和亲戚朋友们一起给父亲上了坟,烧了许多纸糊的车马,纸钱等。并烧了一七纸(亲人去世后的第七天)之后,我和妻子才回到学校。姐姐给我们每人缝制了黑纱,以表达对父亲的缅怀,我佩戴了一个多月才摘下。
    我们的父亲就这样走了,他的离去,带走了我们平时的欢乐,带走了我们的幸福一家人的圆满,带走了我们的心,只剩下了我们的遗憾和痛苦。我们难过的是,父亲为我们兄妹操劳一生,还没有享受到儿女的照顾,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没有……。到今天,每逢想起这些,每逢听到人们的哭声,我都难以拟制自己的情感,控制不住眼泪的流淌。
    我觉得我们还是孩子,在他眼里我们始终是个孩子,我们的知识和他一生积累和掌握的相比,他的知识是那样的渊博,那样深奥,简直是有天地之别。他为人处事,永远是我们及周围人学习的楷模。从他生病到他去世,我们近百十户的小村几乎没有一家不去探望他,没有一人不为此而难过,这是因为我们的父亲是一位没人不求的人,没人求不动的人。
    父亲是一位高尚的人,他为人忠厚善良,乐于助人,很富有同情心,无论是朋友,还是相亲邻里之间有困难,需要帮助,他听说后会主动上前为其排忧解难。他谈吐间语言文明,行为举止规范,我们没见过他骂人,真是个职业教员;他也是一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生不健谈,但劝起人来却滔滔不绝,说的人心服口服。同事王某两口闹离婚,是父亲苦口婆心进行解劝双方及其老人,才使他们言归于好,为了报答父亲,他们让他们的大女儿认我父为义父。
    父亲是一位热心忠诚的会友,自从离休以后,专心潜修道教佛法,经诗,为此,他不觉得累也不知渴。在他的交际圈里,有来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只要和他有共同信念,他都往家里领。什么北京、天津、山东、山西的朋友,周边各县各村的人。他们还经常一起聚会,谈经论法,给人除灾祛病。有时还在家里设坛施法。我们一般在周末回家,总看到父亲的一些人秘密交谈。他们之间有交情,也有矛盾,为了调解纠纷,经常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我一直认为父亲是过于迷恋、过于投入和专心,影响了对自己身体的呵护才使自己的身体过早衰老和虚弱。我始终不同意父亲介入他们(上边)的矛盾,但也帮不上忙。我总认为如果从道,应首先修身养性,回避争端,于世无争,跳出人世间的烦恼。任何只想出人头地,在众人面前炫耀自己,今天说东家,明天骂西家,搬弄是非;想通过自己的“手段”敛财的“会道门”或“高人”,都不是正道,而是歪门邪道!父亲正因看不惯他们那些“高手”的所作所为而生闷气,遭报复。父亲也有许多自己的徒弟,那些人都和他一样诚心修炼,真正的善男信女。
    父亲是一位书迷,平时上城里书店,喜欢什么书就买什么好、书,从不吝啬,不吃饭不喝水也得买。尽管当时家里有很多农活,但他饭前、睡觉前书不离手;他能钻研,什么天干地支之类的书、八卦易经、中药书籍和一些病理书籍无所不通,无所不读;他还抄写了许多临近流失的书籍和手抄本,复印本,有很多时候他抄了古书是送人的,因为他的钢笔字太漂亮了,他的字简直是和书法家一样,笔锋刚劲有力,清秀流畅大方。
    父亲是一位无所不通的万能手,在他的手中,没有不会的技术。他只是一位在本县上过两年本县后师教员。它是通过自己的脑子钻研,掌握的那些技术!乐器、电器、医学、钳工、锻工、木工、绘画、书法……,这也是他家里家外闲不住的原因,因为总有人求他,找他,让他帮忙,这也是他被人喜欢的原因,也是他显得很疲惫的原因。他在退休回乡务农期间,自己研制的玉米播种机,又省工,有效率高。在我经历的两次盖房当中,房子的门窗等都是在父亲的指导下我们自己动手完成的。
    父亲是一个戏迷,他爱老戏(中国古老传统戏剧),什么京剧、评剧、老调、黄梅戏等;他也会评论老戏,能记很多老戏中的唱谱和台词,他经常用他那破旧的月琴来弹奏京剧霸王别姬中的旦姬舞剑时的著名京剧曲牌“夜深沉”,每当他有空时,他就会给我们弹上一段,我们都很爱听,只可惜我们兄妹四人,没有一个人能像父亲那样多才多艺。
    父亲是一位治家严谨,勤俭持家的典范。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位对自己和家人都要求很高的人,也是一位很严肃的人,他总是那么沉稳,那么认真,他的生活作风很老套,在人眼里,总是文质彬彬,可以说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很少说笑,也不和任何人开玩笑。他对我们要求很严,我小时好动,没少因此受父亲的严厉管教,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有好几次被父亲严格教训过。记得儿时(刚六、七岁),我跟在父亲后面到西边王某家去串门,年前家家准备过年,蒸馒头,烙炉糕(河北一带用小米面做的一种食品),人家见我们到来,很热情地让我们品尝他们的年货(白馒头),我和父亲反复推辞不过,我就接了一个,父亲表面没显出任何表情,但那天到家后我始终没逃避父亲的苦揍,这使我终身难忘,使我再见到别人家的东西后,即便是自己最喜欢吃的,也没有再要过人家的。当我和人家孩子打了架、爬了电线杆、用长高粱杆套了邻家的西红柿、在大姨家多住了几天等,都没躲过父亲的管教,我是我们兄妹四人中挨揍最多的一个。父亲生活几位简朴,对自己的饮食极其苛刻,不吃任何荤食,连鸡蛋、奶类也不吃,只是喜欢甜食、蛋糕和红薯。他的衣着不讲究,不记得他穿过新衣服,冬天总是那间工作大衣。他常说衣服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日常工具和家具都是坏了修修、补补,舍不得扔掉。家里的房子需要修理时、不管是木工活还是泥瓦活,差不多都是在他的领导下我们父子亲自干。他主张自力更生,勤俭持家。他教我们做人要诚实,对人要热情,工作要认真,生活要简朴。
    父亲是一位对工作积极上进的职员,在工作单位上,他技术超群,工作积极肯干,善于钻研,工作起来经常是废宿忘食,不分冷热,不顾家庭。他团结同事,靠近领导,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在单位上多次得到嘉奖。
   父亲是一位大孝子,从我爷爷的生病,到我奶奶的去世,他都没离开过;他的薪水不高,但有自己吃的,就会有老人吃的;没有自己吃的,老人提出后,他也会想尽办法搞到,来孝敬老人。在我们的记忆中,他没让老人们生过气,即便是我母亲和祖父母发生纠纷,他总是首先责怪自己的家人。在爷爷奶奶的五个儿女中,他排行最小,即便我们再难,在缺衣短食,他从不向别人伸过手。即便是工作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回家看望老人,从不落在其他兄妹后面。
    父亲是一位性格耿直,视恶如仇的人,对人们传说的坏人坏事恨之入骨,对一些社会现象爱发表自己的评论,并加以鄙视。他教育我们要为人处事公正无私。没理的事不做、不掺和;没理的话不听,不道听途说;没理的人不结交,不理睬。对官场,他主张敬而远之;对领导,他主张要尊敬,但不巴结;他主张要学一门技术,凭自己的本事养家,这样什么时候都有自己的饭吃;他一生没有不良嗜好,不抽烟,也不许我们兄弟三人吸烟。不饮酒、没有酒肉朋友,从来不和歪道的人来往。他的处事之道是严谨的,认真的,他为此在工作中和回家和相邻的交往中,由于看不惯一些人所作所为,偶尔得罪过一些势利小人,也经常遭人给小鞋穿,但他没妥协过,而是和他们斗争到底。他经常给我们提到单位的某某,见了当官的点头哈腰,见了同事摇头摆尾,他说他最恶心这种人。
    父亲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他一生对我们要求很严,我们平时不敢和他说笑,不敢在他身边撒娇。但父亲对我们的呵护和爱不是慈母般的,而是一个中国古代传统式做父亲的父爱,他的严厉的真挚的,永恒的,他自始始终在我们面前是一个真正的、标准的严父高大形象。
    在我们兄妹四人的眼里,父亲是无暇的,完美的,是难以用语言和文字全面形容的。我们之所以遗憾,是我们没有尽到子女的责任,没能尽到我们做子女的应有的孝道,没有减轻病魔对父亲的折磨,没有把父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没有回天之力!没有让父亲享受应有的天伦之乐!
    我爱我们的父亲,尽管他没有给我们留下万贯家财,但他留下了他那艰苦奋斗、勤俭持家的精神,他的高尚品质和他的全面技术,我们将永远学不完,我为我们有这样一位父亲而自豪!
                                                                                        作者:曙光 为纪念老父去世17周年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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